【迟勤】人人都说我爱你（十）
（十）
夜色幽静无息，冷寂的医院病房区满是让人难以接近的孤独，夜光映在湖水中打出一层层银色的光圈。迟瑞来不及感慨这夜色，一步不离地守在奶奶床边，说着儿时发生过的趣事。
迟瑞小时候淘气得很，有次偷偷拿了奶奶的钱跑出去买可乐喝，老太太发现后惩罚他不许吃晚饭，却又在半夜不忍心地煮面给他吃。迟家旧房子的后院种着龙眼树，每年龙眼结了果实，奶奶和他就坐在树下闻着花香吃着龙眼，奶奶会说很多故事给他听，那是迟瑞记忆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迟瑞拉着老太太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也不管奶奶有没有听到。老太太有时候会睁开眼睛看过来，可就只是呆呆的看着，不会叫人。
迟瑞知道，奶奶已经不认得他了。
晨曦微露的清晨，医院的草坪飞来几只鸽子，扑凌着灰蓝的翅膀四处觅不到食。病榻上许久未说话的老人清醒过来，满眼慈爱地看着迟瑞，迟瑞想笑一笑，却泪眼模糊。
老人嘴唇轻启微动，费力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迟瑞将耳朵挨近她的嘴唇，听到她说：“真想把你从五岁，再重新养一回。”
迟老太太走了，迟瑞一个人躲在无人又黑暗的楼梯间，感觉被全世界的人抛弃了，此生最爱他的人辞世，他是个再也没有根基的人了。
华灯初上时，大蓉才找到他，和他说，少爷，你跟我回家吧，老太太有东西留给你。
迟瑞又很久没回迟家，这三年他一直都往罗家跑，自己的家都只是睡觉的时候才回去，有人收留有地方可去的日子他很珍惜，往后呢？他该往哪里去？
老太太留给他一个并不大皮箱子，里面装着迟瑞小时候收藏过的卡片、玩过的玩具、做过的模型，还有……皮箱子最下面压着那本让他们祖孙爆发拉锯战的画册，当年这本画册被奶奶发现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它了，没想到竟被奶奶保存得好好的。
画册里每一页的素描迟瑞当初都用定画液固住了，直至现今都没有褪色，黑白的色调依然亮眼，罗勤耕也像迟瑞记忆中那样眉目如画。再次拿到这本东西，迟瑞不再痛苦挣扎，只是心像被掏空一样，撕撕拉拉地痛着。
画册的最后一页：心悦君兮君不知。
多年后，君已经知道了，君不接受，君现在彻底不理我了。
迟瑞倒在奶奶的床上，关掉了所有的灯，房间内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想着他必须强迫自己睡觉，才能有力气去做下一步事情。
也就这么错过了罗勤耕的电话。
罗勤耕并不常和井然联系，尽管他和井然也是室友，但是这些年他和迟瑞的关系，旁人是无法比较的。安妮走后，他的整个生活都是迟瑞和罗浮生，他从不会因为人际关系太少而寂寞，比起要经营那么多远近距离，他更喜欢现在的简单。
井然的来电很匆忙，告诉他，迟瑞回老家了，他奶奶过世了。
罗勤耕立刻将电话打给迟瑞，这个他几天以来无数次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在通讯录翻着犹豫着徘徊着的号码，他甚至有点卑鄙地欣喜，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给他打电话，可以和他说话了。
可惜，有正当理由没用，他犹豫再多次没用，他想了多少种问候那人的方式也没用，那人的手机关机。
罗勤耕脑袋发昏，把自己埋在沙发里，耳朵发热。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找不到迟瑞，更不喜欢迟瑞的事情是由其他人来告诉他。
迟老太尸骨还未下葬，迟家那几口吸血鬼已经在商议着这两套房子和家产要如何分配了，这也是这些人这几天全员到齐不分昼夜地守在病房外真正的目的。迟瑞对此倒不担心，这几口是吸血鬼，他的父亲也是个千年老妖，有迟父在的一日，这些人也占不到便宜。
只是，此番送走奶奶之后，他与迟家怕是真的缘尽了。
迟瑞跪着为奶奶烧纸钱为她守灵，大蓉悄悄地走近他：“少爷，你去吃点东西吧，你这几天都瘦了。”
迟瑞安抚性地看着大蓉笑笑：“我没事，大蓉你快去歇着吧，过两天奶奶入葬，还有得忙呢。”
“我不走，我想在这儿陪你。”
迟瑞摸了摸她的头，不再说什么，在迟家除了奶奶也只有她是真心待自己了。
半晌，迟父突然走进来，大蓉马上退到一边去，迟父在迟瑞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迟父将他带到偏厅前，指了指里面的人对他说：“看见那个穿黑裙子的女孩了吗？她叫顾知夏，是你沈世伯的女儿，你们俩以前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迟瑞看了一眼，瞧见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孩，穿着黑色连衣裙，从包里拿出一瓶饮料，问了问旁边的女人，女人摇头，她就自己喝了。
“老太太前两年就相中她了，想让你们俩认识一下，但是那时候她还在国外留学，你也成天不着家，就没机会和你说。”
迟瑞这会儿似乎明白父亲的意思了，言语带着讥讽问：“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现在和她认识认识？”
“是啊，不然我告诉你干嘛呢？”迟父也是坦荡荡。
“然后呢？让我把她拿下，最好是能结婚，好让你的生意如虎添翼，事半功倍是吧？”这种土鳖套路现在还流行呢？
迟父始终没有看他一眼，道：“话别说那么难听，这也是为了你好。”
“呵”迟瑞没忍住嗤笑声，“为我好？为了你自己吧？”
迟父在他的冷呵里突然认真起来：“是也不是，对我来说是为了生意，对你来说嘛，那意义就大了，那是你奶奶的遗愿。”
父亲终于把脸转向他，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在干什么。”
迟瑞皱着眉，不可思议地想，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指手画脚了，我跟你熟吗？
他从自己父亲脸上寻到一丝让他陌生的痛心表情，迟父说：“你已经让老太太连走都走不安心了，你想让她到了地底下还为了你这些破事操心吗？！”
“……”迟瑞很受不了这个人提到奶奶，尤其是把自己的事情和奶奶放到一起说。
迟父又看向顾知夏的方向：“一会儿你跟我过来，人家姑娘这两天一直跟着她母亲过来，人家的礼数到了，你当面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吧？”
发号施令完毕后，迟父走过去与顾知夏母女打招呼，顺带为她们指引，三个人一起朝迟瑞看过来，迟父眼神凶狠，是在叫他过去。
迟瑞的嘴角无感情地勾了勾，十分不给面子地转身走掉。
迟瑞来到后院，儿时的龙眼树早就没有了，所幸那些石桌椅还在，他坐在小时候常坐的位置，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点上，尼古丁的味道吸入肺部，稍微地稳住了他的心神。
“烟里有数百种化学成分，大部分都是对人体有害的……”一个清亮的女声打断他的千篇万绪，自觉地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迟瑞一看来人正是顾知夏，急忙把烟灭掉，拘谨地说：“顾小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家这宅子大，你别走丢了。”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啊，迟先生好大的气场呢，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女孩似乎在埋怨他刚刚的扬长而去。
迟瑞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不太习惯那样场合。”
“我理解你啊，我其实也不习惯，但是没你那么有魄力，不敢走而已。”顾知夏说完，手指头卷起自己一缕头发，在手指上打圈圈玩着。
迟瑞着实觉得她的小动作有点可爱，问：“我听说顾小姐是沈世伯的女儿，那怎么你姓顾？”
刚问完，女孩就把卷着头发的手放下，表情有些不自然，眼里闪过失落，迟瑞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超过了，赶忙救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我只是……”
“啊没事的啊，我是随了我母亲的姓。”顾知夏恢复到那副活泼的样子，“对了，你叫我知夏就好了，不用叫顾小姐。”
迟瑞笑笑，想要避开这样的昵称，于是又问：“我听说你在国外留学，能问一下你是什么专业吗？”
“我在英国一所大学毕业，我是学多媒体设计的。”是个才女。
“这么好的专业怎么没留在国外？”
“这次是我妈让我回来的，本来是想过几个月就走的，但是现在不想走了。”
迟瑞不再问了，又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惹得旁边的女孩埋怨道：“你怎么又抽烟了啊，你刚刚不是听我的话不抽了吗？”
迟瑞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气人：“我刚刚不是听你的话啊，我只是刚刚突然不想抽了，但现在突然又想抽了。”
“……”
TBC
新人物安排，生爹生爹你往哪里逃。。。
我即渴望衰老，又恐惧时光。